身体的自在

文／曾丽萍

泡温泉对很多台湾人来说是平日休闲保健的活动，但对于我来说，泡温泉是自我突破的重大目标，想实现，却没那狗胆。

要知道，在人前赤身露体，让别人一览无遗身体最私密的地方，是要有一番心理建设才能做到的事情，尤其是对于人前那么man的本人来说。

但无论如何，泡温泉始终是我人生最大的目标，我想突破那层心理障碍，让身体不只在人后，也在人前回到原始的状态，好好丑丑，让身体自自在在。

“对自己的身体很自在”这种说法，是从台湾性别平等协会的赖大姐那儿学来的，意思是身体的主人不去理会外在的审美价准，她用自己最喜欢的方式和身体相处：穿胸罩／不穿胸罩；束胸／不束胸；露／不露；无论何种形态都是因为自己喜欢，不是由社会来规范，不是由社会观感来决定，而是自己自主自觉地选择。

台北女巫店是一家带点女性主义意味的餐厅，店主人将胸罩套在椅背装饰，餐牌说明，来店用餐的女生如果脱下胸罩就获免费饮料一杯。很有意思。

脱下胸罩，看似简单的一件事，但十个女生有九个不敢。怕凸点，怕胸部下垂，不挺的胸部等于不美丽，不美丽的胸部，让身体的主人失去自信。我们把身体包得密密实实，胸部必得要用胸罩罩着，我们觉得应该也不觉得不自在，我们从来不去问：

为什么不挺等于不美丽？为什么凸点是差耻的事情？为什么自信由胸部决定？

女书店的同事都不太爱穿内衣，其中一位同事在其他单位工作时还被上司暗示过此行为不妥，但她不理，自信满满地继续奉行“解脱”原则，她的女性自信是从内到外，非从外到内。她是有意识地让胸部解脱社会化的制约，回到它最原始的状态，而那样自由呼吸的它，让她感到非常舒服自在。

我们的身体，我是指女性的身体，在父权制度下往往被物化。在中国封建时代，缠脚如此痛苦的事情被允许，甚至获得女性本身的支持，让一代又一代的女性成为受害者，不过是要满足男人喜欢女人走路“婀娜多姿”的欲望。高跟鞋亦是同样的道理，女人本身是它的支持者，它的功能是要展现女性的“性魅力”，即使它不好穿也伤害足部，但它的“迷思”一直到今天仍深深刻印在女人心里。

胸部也何尝不是被物化的一部分，看看内衣广告就晓得了。主角一般都是穿着性感内衣的模特儿，摆出许多性感的姿势和诱人的眼神，胸部丰满白晢，广告词会告诉你，这样的女人等于美丽和自信。广告诉求的对象是女人，没有说出来的潜台词是：“喏，男人喜欢这样的女人，你最好穿上那性感内衣，把自己打扮成那样，不然后果自负。”后果就是成为男人口中的“恐龙”丶“洗衣板”丶“平胸妹”，不受异性欢迎。广告是心理战术，把父权意识内化再深化到女人的心里。

女人因而也物化自己的身体，她必须按照着社会要求她变成的样子才能拥有自信，因此她得靠高跟鞋丶化妆品丶尖挺丰满的胸部丶白晢的肌肤丶纤细的小腰……来证成自我。如此脆弱的自我，年华老去的时候，该如何自处呢？

这些外在物质撑不起一个美丽的女人，美丽的女人拥有自然散发的女性内在特质，拥有努力自我成长的自信，也有应对外在世界的从容，这样的女人最是迷人。

走吧，一起泡温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