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2月5日星期日

迎亲礼批评背后的性别再现

文/A杯嫂


最近在网上发现邓章钦在去年中所撰写的〈恶心的迎亲礼〉[注1],这篇文章为网民所广泛传阅,呼应其中对大马新世代华裔迎亲礼的批评,认为这个仪式已走样,沦为“恶心胡搞”。

这样把问题归咎品味的批评不尽然全错,但它并未触动问题的核心,而且最后还有再现男女不平等结构的风险。

对邓文而言,问题出在“过火”,而不是迎亲礼“关卡游戏”本身。但本文要反思迎亲礼关卡游戏“戏弄”背后的权力结构,并在邓章钦的批评之上,提出更基进的思考。

有人会说,“关卡游戏”是女方姐妹考验男方真心的一个仪式。话虽如此,“姐妹”真的胆敢借这样的时机,宣判新郎不达标,而坚持反对婚事的,却从有未听闻。

既然如此,这一个仪式又有何用呢?其实,根据人类学者的研究,仪式总跟“象征”息息相关。就迎亲礼的“戏弄”,它的意义其实在于一种对权力关系的象征式平衡或逆转。

在男女不平等的婚姻关系下,男方是主动的,是未来家庭的“主人”,而新娘是未来的“附属品”,也就如此,是新婚的获利者。为了平衡这样的得失不均,在华裔婚礼上就有了“聘金”和迎亲关卡游戏等仪式的衍生。前者是对女方物质的补偿,而后者则是“象征”意义的补偿。

关卡游戏关卡旨在通过“象征”的过关斩将仪式,首先是可怜而薄弱地“提醒”新郎,新娘是“难能可贵”的“宝物”。至于为何是“可怜而薄弱”?单看这样仪式对男方日后的约束力,就不难理解。

此外,根据社会冲突理论,“节庆”往往也会发挥社会安全阀的功能,例如在古时候的“节庆”上,人们往往被允许做一些平日被禁止的事情,如饮酒、大吃大喝、穿着不符合性别/权力身份的服饰等。

这样的暂时权力逆转提供被压迫者的心理暂时宣泄,让他们未来能继续忍受正常日子的压迫关系,进而稳固不平等的权力结构。

回到迎亲礼关卡游戏,它也是女方家属一次象征式的权力逆转,让女性能够突破日常的男尊女卑关系,成为主导者,对男性加以“蹂躏”的绝无仅有例外。当仪式结束,一切将恢复“正常”。

就此而言,迎亲礼关卡游戏本质是保守的,是维系男尊女卑的仪式之一。遗憾的是,邓文批评的对象不是游戏本身,而是过火的问题。而且对过火的批评,最后却在有意或无意间,转到女性的身上。

至此,有人也许或抗议说,难道人与人之间就不应该保有尊重和庄重吗,难道这样近乎羞辱人的“过火” 游戏不应该被批评吗?

这样的问题也许有一定的意义,但不幸的是,这个问题背后的人际想象,更精确来说,是两个人之间“平等”关系的想象,却恰好掩饰了前面所述的“男女不平等”的权力关系。

若我们仔细阅读邓文,其实在品味背后,确实更多的冲着特定女性的敌意。

该文中就有三处批评了过度“兴/性奋”的女性:(一)“姐妹们又再次地兴奋起来,更大声地鼓噪”;(二)“姐妹们当然是兴奋无比,尖叫的声量可媲美性高潮”;(三)“姐妹们如果对性如此好奇,如此向往,自己找个管道发泄好了,何必要在人家的婚礼上胡搞呢?太恶心了!”

相反地,邓章钦将问题归咎新生代文化水平的,就只有这句:“这个就是华裔马来西亚新生代承传的迎亲文化,玩这些游戏的还包括一些出自书香门第的窈窕淑女,喝过洋水镀过金的高级教育分子,难道念的书越多,文化水平反倒退步了?”里头也还是不忘提到“窈窕淑女”。

就上述脉络而言,我们更可发现“窈窕淑女”对垒“性豪放女”的褒彼贬此的论述。

隐藏在其品味批评的背后,其实相当大一部分来自对女性“性欲”过度张扬的反感。换言之,或许是对社会安全阀擦枪走火,让女性真的颠覆现有性别权力关系的焦虑。

为什么女性“兴奋无比”、“尖叫”、“鼓噪”会引起我们的“反感”?反之,若是男生“兴奋无比”、“尖叫”、“鼓噪”的话,我们会有同样的反应,或有同样程度的“反感”吗?还是我们会耸耸肩说,男生就是男生。

也许我们真正亟需的是,思考如何改变男女不平等的社会结构,包括婚姻,因为唯有平等之后,迎亲礼“关卡游戏”也许就不再有需要和意义,更不必存在“恶心胡搞”的问题。

注释:

注1]邓章钦原文刊登在《东方日报》,原本的文章链接已失效。但由于其他部落格曾转载,因此该文仍可以透过搜索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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